常荣军摄影作品

北宋人朱肱在所著《酒经》中开宗明义：“酒之作尚矣，仪狄作酒醪，杜康秫酒，岂以善酿得名，盖抑始于此耶。”朱肱断言，大禹时代即有酒，杜康为历史上酿酒第一人。不论其说如何，酒在我国历史悠久，则是不争的事实。有人将饮酒人的各类心境表现，在古诗词的名句中寻章摘句，一一加以对照描绘。如，有钱人家，“兰陵美酒郁金香，玉碗盛来琥珀光”；才子文人，“一曲新词酒一杯，去年天气旧亭台”；深闺佳人，“东篱把酒黄昏后，有暗香盈袖”；不得志人，“且乐生前一杯酒，何须身后千载名”；豪爽之人，“酒酣胸胆尚开张。鬓微霜，又何妨”；送别之际，“主人酒尽君未醉，薄暮途遥归不归？”失恋后，“今宵酒醒何处？杨柳岸，晓风残月”；失眠时，“新寒中酒敲窗雨，残香细袅秋情绪”。这一搭配，惟妙惟肖，足以解颐。但我初识酒时，却全然没有可与上述对应的心境和感受。

不管酒如何发展变化，当初因祛病、防病而兴起是其原因之一。中医认为，“酒为百药之长”。理由是药借酒力，酒助药势。我初识酒时，确实因防寒去湿之需，当药而用，倒是体现了酒的初心和本源。

有言道：出外十日要想着风雨，出外百日要想着寒暑，出外千日要想着生死。40多年前在南方农村当知青，离家较远，又不知何时能离开，那是风雨、寒暑、生死都得想着的。在南方，秋声暮雨，有时老霖雨不停。春冬时节，如无阳光，室内室外，阴冷入骨。知青劳作，泥里来水里去，经常要面对湿、冷、阴、寒，身心俱疲是常态。老人们常说，劳作之余，来一两口酒，可除湿驱寒，舒筋活血，安神护体。不听老人言，吃亏在眼前。我听了当地老人的经验之谈，尝试着、努力坚持着隔三差五晚上抿一两口，离开农村时除了腰肌劳损外没落下其他大的毛病，似乎得益于这一两口土酒的护佑。即便参横斗转、身心疲惫，就着蜡烛或小油灯看尽可能找到的书，没有虚掷时光，似乎也得益于这一两口土酒的支撑。顺达平台注册

初识的酒，并非现在美酒佳酿，而是小农作坊里手工酿制的三四毛钱一斤的苞谷土酒。苞谷者，玉米也，南方多产。将苞谷蒸煮、发酵、榨取而成，是真正的原浆，但杂质多，度数高低不同，入口辣、燥、粗、陋，毫无快感。为调和酒性，改善口感，用部队的行军壶，装酒一斤半，加白砂糖半斤，每次喝前先晃荡一番，以促其融合互补。心理学家麦基说，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，你相信什么，才能看见什么。良药苦口，久而久之，不知是白砂糖的作用，还是心理的作用，这苞谷土酒由辣、燥、粗、陋，竟逐渐有了些许平和、清冽之感。“明月一壶酒，清风万卷书。”当时月明与否无闲情涉及，万卷书也不敢奢望，夜晚时分，有一两口土酒，手执有字的书即很满足。“三杯软饱后，一枕黑甜馀。”当时不可能一饮三杯，知青生活艰苦，生产队每天全劳动力十二个工分，值一毛一分钱，年终分红，平时没有多少余钱买酒，再说酒量也浅，两口也就软饱啦！静思往事，如在眼前。现想起来，当时我们那些男知青，一行军壶土酒几乎成了标配，但基本当“药”使用，偶尔开怀一下，也不及量。知青房间，家徒四壁，一壶土酒明晃晃地挂在床头，格外醒目。一壶酒本来可以对付月余，农民兄弟、知青伙伴串门时来上几口，所剩就不多了。自己喝时，还是且喝且珍惜的。所以，那时还不知醉为何事。顺达平台注册

黄苗子先生有言，酒虽小道，却和世情有关。知青经历不可再来，也不能再来，但知青经历确实是我们这一代人独有的历练。自在不成人，成人不自在。人间天上，要好便多磨。知青经历中的那一味苞谷土酒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酒中积淀的三山五岳。那一味苞谷土酒，浸泡着生活的不易和艰辛，伴随着岁月的砥砺和磨炼，孕育着对未来的向往和追求，也沉积着对人生未来挑战的不懈与坚韧。有那一味充满了知青岁月酸甜苦辣、五味杂陈的苞谷土酒垫底，对离开农村以后的学习、工作、生活，就有了底气，就有了任事的底子。如同京剧《红灯记》中李玉和的一句唱词：临行喝妈一碗酒，浑身是胆雄赳赳。岁月如酒，经苦涩而知甘醇的美好，历坎坷而知坦途的不易。酒如岁月，事物都有两面，酒亦如此。“物无美恶，过则成灾”，“惟酒无量，不及乱”。酒既可作药引，亦宜佐兴致、调气氛、增友谊。拍浮酒池，病酒不断，酣放自肆，或伤及国帑公藏，则是其异化了。古人早已有言：“虽可忘忧，然能作疾。”今人也有言：“无逾越，有愉悦；有逾越，无愉悦。”信然。谨记。顺达平台注册

2018年7月

（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、教科卫体委员会副主任）